在和平中准备战争(1900—1914)
1. “没有战争,就不会有国家”(1)
本章标题来自海因里希·冯·特赖奇克(Heinrich von Treitschke)19世纪80和90年代的柏林大学政治学讲义。像那些聚在学校最大的听讲室里听他授 课的学生一样,特赖奇克有他自己的祖国作为这句 话的例证——一个经三次近期战争所打造出的统一的德意志帝国。但他还相信所有国家的起源和存续 都依赖战争。“每一个我们所知道的国家”(2),他 坚称,“都诞生于战火;用武装保卫公民是其不变的首要使命。”
要确证特赖奇克之战争和国家不可分的观点,
他的听众们只须走出演讲厅,踏上那条从勃兰登堡门途经大学通向王宫的宏伟大道——下菩提树街
(Unter den Linden)。在正对历史系图书馆的校门前,是克里斯蒂安·丹尼尔·劳赫(Christian Daniel Rauch)打造的腓特烈大帝(Frederick the Great)骑马雕像。这位尚武国王的胜利确保了普鲁士的强国地位。劳赫所塑造的腓特烈身着朴素的 军官款束腰上衣,这是他的惯用装束——他是最早把军装作为平时公开着装的欧洲君主之一,由此强 调了军队作为王权根基的实际和象征意义。和他的 后继君王一样,腓特烈承担很多角色——立法者、艺术扶助者、民政裁决者、宗教领袖——但披着战士的装束履行这些职能。他的政治、法律和文化权 威依赖于也离不开他对军队的主宰。劳赫让所有人 都不会怀疑,军人才是这位君王的第一身份:雕像 底部,与腓特烈共享战斗危险和荣耀的将军们占据 主要位置。平民人物位居次席;例如,人们不会没
注意到,伟大的哲学家伊曼纽尔·康德在国王坐骑的尾巴正下占了一席之地。
阅兵队列曾沿着下菩提树街行进,如同弗朗茨· 克吕格尔1827年画作《歌剧院广场的阅兵式》
(Parade on the Opernplatz)(3)中的场景,该画
记录了俄国王储对柏林的一次出访。街旁的精锐近卫兵列成一线,王室的造访者穿着6世纪勃兰登堡 胸甲骑兵的制服,在马上领着一队方阵前进。画上一隅有一群平民,包括画家本人和几位他的朋友, 带着崇敬的热乎劲瞧着,这份热情把多个社会阶层结合到了一起。这样的阅兵式是国家欢迎贵客、纪念王族诞辰和婚礼以及庆祝国定节日的常规方式。如此典礼,国王威廉二世在19和20世纪之交时指 出,不仅唤起过往的荣耀,而且其自身是“对男子汉操纪的考验,对个人掌控其神经和肌肉的意志、让自我服从于集体的能力的展现”(4)。换言之,阅
兵式上的士兵鲜活地代表了国家对臣民的要求和期待。
我们往往觉得柏林是个军事文化比较突出的城市,但军事元素在维也纳一样常见(5),衣着光鲜的部队穿行街道是那里每日生活的一部分。在哈布斯堡王朝的首都,甚至连赞美基督圣体的圣体节
(Corpus Christi)这样极为宗教性的节日,都有让教会、王室和军方增进彼此感情的欢宴。19、20世纪之交的相片上,哈布斯堡王室家族的男性成员皆着军服,沿着排有士兵的街道,跟着圣礼队伍行进。
军方代表国家,在法兰西共和国也一样,尽管政府时常与军队搞僵。1871年,在法国败给德国 并签署《法兰克福条约》后不久,年迈的麦克马洪元帅带领120,000人行军穿过朗香平原进入巴黎,
在人山人海的观众发出的欢呼声中拥抱了新政体下的平民代表,以此承诺军方支持共和。自1880年起,共和国将巴士底日——7月14日——设为国庆节,会在朗香平原举行盛大的阅兵式作为庆祝,后来这样的阅兵在每个能摆出守备队夸耀一番的法国城镇都会进行。1894年,在沙特尔市检阅部队的总统卡西米尔-佩里耶(Casimir-Perier)赞颂
道“军队,这爱国主义的伟大学校”(6)。虽然欧洲
各国军事机构的公共职能不一而足,可各国的军队都是卡西米尔-佩里耶所说的“国家形象”(7)的化身——或者,更准确地说,是国家理想形象的化身。
每座欧洲大城市的脉络中都织入了国家的战争回忆。当拿破仑三世在19世纪50—60年代重建起 巴黎城,他用战役的名称给几条街道起了名——他伯父在1806年的耶拿(8)对普鲁士的辉煌胜利,还有